到了米脂，看到一个个红扑扑的人，就想画。
可是当地人挺害羞的，一看你要画他们，就不好意思，说：“哎呀！丑呐！不画不画！”我们也就不敢贸然作画。头几天画了房东彩彩和她的妈妈，后来到村子里，都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后再画。
一天，在路上看到一个高颧骨，大嘴的红脸女人，长得极夸张，乱蓬蓬的头发随便一挽，发梢挂在侧面，穿了一件翠兰翠兰的毛衣，可能是洗过缩水了有点短，走路间腰里隐隐露出里面的花衬衣。我们想画她，她不肯，我们就跟着她一路夸她美，她羞得脸更红，直说丑丑丑。一路跟到她家，她还不肯画，倒是她老公听我们猛夸他媳妇，喜滋滋地对她说画吧画吧！她才半推半就同意，说进去洗个脸，马上出来。
我们坐在阳光被晒得发白的院子里，铺好画具，等她出来。她出来了，我们傻了。从窑洞里走出来的她，已经换了个人，收拾得干干净净，脸上涂了粉，盖住了原来的高原红，头发用水梳过，一丝不苟地扎了个马尾，一件白衬衫，一条黑西裤。
全部崩溃！
我们赶紧劝她穿回原来的衣服，一番折腾后才开始写生。一会儿，身后已经站满观众了，正是吃午饭的时候，大家手里捧个碗，一边吸着碗里的哨子面，一边憨笑着。
她的眼神简单直白，脸色又红又亮，嘴唇厚厚的，咧开笑的嘴里露出雪白的牙，我觉得自己画得很美，画出了她那种淳朴、健康、快乐。
她坐在那里不断地问我们身后的观众，画得咋样？大家就是笑，有一个人实在忍不住了，说“：唉！画得比你还丑哩！”她顿时拉下了脸。我无比内疚，反复跟她解释，是自己没画好，她长得真的很美，起码我们觉得美……但，语言真的很苍白……
当地人真的很美，高原的阳光下，一张张红扑扑的脸，说不出的好看。一次我们画一个老奶奶，红红的小圆脸蛋，一副笑眯眯的样子，我们夸她脸色好，红得好看，她告诉我们，在这里，老年人红脸蛋就是快死了，吓得我们再不敢随便这么夸人了。
由于我们画得人不符合村里人对自己的预想，画得太丑，加上失去了刚开始做模特的新鲜感，村里人一听我们要画他们就赶紧摇头，不肯画。我们只得求助村里的一个闲人，他什么事也不干，好像专为接待我们而活着的。据说，我们一到，他仿佛就苏醒了，串前串后，串上串下，提包送水，领路捎信……他拍着他干瘪瘦小的胸脯，拍起一阵尘土，说找模特的事包在他身上了。
第二天，他准时在彩彩家山下等我们，我们跟着他腿快走断了，才走到一个人家，里面一张炕上躺了五六个人，又是小孩哭，又是老人咳，连坐下来的地方都没有。他也没和人家说好，对着人家低声下气不行就威吓恐吓，人家还是不愿意画，我们又原路返回，心里对他的社交能力大打问号。
过了几天，土拨鼠终于事先联系好一个大娘，带着好几个同学去写生。家里人都外出打工了，就她一个人在家。大娘的长相似乎有白俄血统，满头银色的卷发，高鼻凹眼，好像从她嘴里吐出俄语，或是不太标准的中国话才合适，可是她一开口，一口标准的当地土话。
大娘搬出一张椅子，端坐在自家的窑洞门口，让我们画。我们觉得这样正襟危坐没劲，就让她手里随便干点活，随意一些，她就进屋拿了一件衣服，缝一条底边。我们还安排村里的闲人坐在她旁边，画个双人写生，闲人坐下后，就跟中了葵花点穴手一样，一动不动，眼睛都不眨。
我们边画边聊，听说我们想听信天游，闲人就央求大娘给我们唱，软话不行，又耍赖一样蛮横几句，高几声低几声，就差给大娘跪下了。大娘就一边缝着衣服扯着线，一边咿咿呀呀地唱了一首陕北情歌：哥啊妹啊……闲人得意地裂开嘴笑了，然后又迅速回到原来的角色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。
差不多2个小时，我们画得差不多了，我问大娘缝的什么啊，还没缝完？大娘说，早就缝完了，你们没画完，我就假装在缝。原来，大娘就像演戏一样，一直在做假动作啊！
在村里见到的都是这么可爱的人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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